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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庭坚名号考

文/夏桂林

黄庭坚（1045—1105），字鲁直，自号山谷道人，宋洪州分宁（今江西修水）人。

山谷的一生，就才行言，苏轼称之“瑰伟之文妙绝当世，孝友之行追配古人”；

就官职言，却是沉沦下僚，从未跻身高位；

就文学艺术的成就而言，他的诗词和书法都是北宋卓越的大家。

他的诗功力精深，在当时与苏轼齐名，并称“苏黄”；他的词也自成一格，与秦观合称为“秦七黄九”；他的书法继往开来，纵横奇倔，龙蛇飞动，与蔡襄、苏轼、米芾并称为“宋四家”；

在诗歌理论方面，提出了一系列独到的见解，开创了影响深远的“江西诗派”，并被奉为“江西诗派”的领袖。

不仅如此，他还是一位卓有建树的思想家，在宋代新儒学的发轫期，他提出了以心性论为核心的道德伦理学说，对新儒学的形成做出了重要贡献。

宋代的诗人中，黄庭坚的名号显得特别多。清人史梦兰《异号类编》序云：“别号之兴，大抵始于周秦之际，瑰奇之士，不得志于时，放浪形骸，兀寡自喜，假言托喻，用晦其名。然而其人既有著述以自见，则闻于当时，传诸后世，其名虽晦，其号益彰，鬼谷鹖冠之流，盖其著也。自是以后，通人慕之，竞相标尚。”

黄庭坚正是因为他的诗重新变、书贵神韵而“闻于当时，传诸后世，”使他的名、字、自号、别号、谥号等也一起流传下来，并且因人因时因地而异，使用不同的名号。

黄庭坚的名号，有些是常见的，如山谷、涪翁等；有些是不常见的，渐渐被后人生疏了，如绳权、黄九等。本文试就其名号，作些简要的考释。

黄庭坚出身于士大夫家庭，家学渊源。且黄家书法，饮誉江南。父亲黄庶，字亚夫，庆历进士，一生作都郡的属官，后曾代理康州知州。庭坚一名，原为上古时帝颛顼高阳氏的后裔“八恺”之一。《左传·文公十八年》载：“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：苍舒、大临、龙隆、庭坚、仲容、叔达，……天下之民谓之‘八恺’”。“南朝梁刘孝标《辨命论》云：“仲容、庭坚耕耘于岩石之下。”

黄庶的五个儿子中有三个是以“八恺”中的名字命名的。大约因为黄庶追慕古代贤哲及其高蹈遗世之风，故以庭坚名其次子。

至于以鲁直为其字，则是以本朝的名臣鲁宗道为效法的榜样。《宋史·鲁宗道传》载宗道擢为右正言，多所论列，真宗感到厌烦，宗道就说：“陛下用臣，岂欲徒事纳谏之虚名邪？臣窃耻尸禄，请得罢去。”真宗感慨良久，后来就在殿壁上书“鲁直”二字。黄庶也许是期望庭坚将来也像鲁宗道那样刚直忠正。

黄庶《伐檀集》中，有题为《教绳权学书偶成》的七律：“文字有缘曾弄墨，见来官小免咨嗟。喜将笔砚传生计，不失诗书作世家。字识姓名能指点，写因梨栗不倾斜。著鞭莫落时人后，三十尘埃监汝爷。”

首句下自注：“楚俗：子生周一年，其日陈食饮、砚墨、金帛之具，从儿戏弄，聚家人观以为乐。绳时先弄墨。”诗中流露出对儿子周岁时就能弄墨书写、指点姓名的聪明秉性的由衷欣喜，期望他将来能著鞭奋进，有所成就，以诗书传家。

今人詹八言考证诗题中的绳权即指庭坚。黄庶在庭坚幼时为他起乳名绳权，这不仅是当时修水双井黄氏的家风，也是古代仕宦的习俗。

后来少年黄庭坚正是以这一根家风的“绳”来“权”衡自己，博览群书，学海苦求，治平四年神宗即位(1067)，在他23岁时，终于登许安世榜进士第，调汝州叶县尉。

古代文人除了名和字外，多有自号，而这自号又大都是标榜品行，志述雅好的。

黄庭坚的自号山谷道人、摩围老人，据《义宁州志》、《黄氏宗谱》载，是因为他游览了安徽潜山县的天柱山谷，喝了摩围泉水，“乐其林泉之胜”而取。

元丰三年，黄庭坚改官知吉州太和县(今江西泰和县)。他从汴京乘船南下赴任。一路过盱眙、真州、金陵、铜陵、贵州、大雷口而抵达舒州。

在舒州寓居期间，他尽情地游览了有“潜阳十景”之称的天柱山风景。

这里流泉横绕，奇峰高列。他沿着淙淙而下的石牛溪溯流而上，一路览胜探幽。

山上有山谷寺，为南朝梁代宝志禅师所首建；寺东北隅有禅宗三祖僧璨大师塔，故此寺又称三祖寺。其地又有祠祀道教中的“九天司命真君”，故该山又名司命山。

这里可以说是佛道两家的圣地，因而激起了他热切的向慕之意。佛殿后有一眼泉水，四周用石块围砌，泉水泡茶酿酒俱佳，黄庭坚非常喜欢饮用，欣然挥毫题写了“摩围”二字，后来并自号“摩围老人”，以不忘此泉。

石牛溪旁有一方大石，形状酷似牛，黄庭坚骑上石牛，仿佛青牛驾他在山谷中行走，顿时诗兴大发，吟道：“郁郁窈窈天官宅，诸峰排霄帝不隔。六时谒天开关钥，我身金华牧羊客。羊眠野草我世间，高真众灵思我还。石盆之中有甘露，青牛驾我山谷路。”黄庭坚命人取来笔墨，用刚劲、潇洒的行书将诗题写在大石上。

著名画家李公麟还专门为他画了一幅《鲁直坐石牛图》。这次天柱之游，秀丽的山水风光，使他暂时忘却了因宦海沉浮以及妻室病逝带来的烦恼，精神上得到莫大的慰藉。

他在《题潜山》诗序中深情地说：“吾家潜山，实为名山之福地。”在这里，黄庭坚把潜山看作是第二故乡了。从此，便以山谷道人自号。这个称号伴随了他大半生，也成了同时代及后世人对他的重要称谓。

黄庭坚在黄家曾祖辈以后的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九，所以依故乡习俗称他“黄九”。

北宋时期江西人杰地灵，物华天宝，豫章(江西)文化名誉中华，所以黄庭坚在同文人雅士交游时，称以“豫章先生”。

黄庭坚还有许多别号，如：涪翁、涪蟠、黔安居士、八桂老人等，几乎都与他坎坷的人生经历有关。

哲宗绍圣初，他以编修《神宗实录》不实的罪名贬为涪州(今四川涪陵县)别驾。

黄庭坚沉沦下僚，几经贬徙，在这些当时十分荒僻的地区度过了艰苦的六年，以文墨自娱，托物吟咏，言志抒怀。“蜀士慕，从之游”(《宋史》本传)。流徙生活的哀乐使他难以忘怀，所以每贬一地，又添新号，在涪州，他自号涪翁、涪皤，至黔中，又号黔安居士。

徽宗即位后追还，知太平州(今安徽当涂县)，因忤执政除名，编管宜州(今广西宜山县)。山谷身罹党祸，南迁宜州年已六十，亲朋无不为老人流徙瘴雾之乡而忧虑，而黄庭坚却置生死于度外，泰然处之，笑着说：“宜州者，所以宜人也。”到宜州后，他安贫乐道，因缘自适，又自号八桂老人(广西古称八桂)，直至次年死于宜州贬所。这些别号，表现了黄庭坚身世沦落而旷达豪放的精神面貌。

黄庭坚逝后，高宗中兴，特追赠直龙图阁士，加太师，谥号“文节”。后人常以“黄文节”或“黄文节公”(黄山谷或山谷公)称之，他的作品集也被叫做《黄文节公全集》，《山谷全集》或《豫章先生文集》等。

(此文曾发表于1990年《江西文物》2期)

山谷道人书法作品欣赏

黄庭坚《送四十九侄诗》卷 35.5×130.2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《庞居士寒山子诗》 29.1x213.8 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

黄庭坚《诸上座草书卷》33×729.5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黄庭坚《自书松风阁诗卷》 32.8×219.2 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